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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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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一天天近了,看出皇帝心情還不錯,宮中因聽說南巡時的消息而生的緊張氣氛也松下來了些。各宮嬪妃該賞宮人的賞宮人、該置辦新衣服的置辦新衣服,年味慢慢地出來了。

正則宮裏,七王謝晗裝病裝得生無可戀。

最初裝病是為了趕緊見到皇兄,把該說的事說清楚來著。結果見了面之後,皇兄一語戳穿他裝病,還一派“壓根沒疑你”的樣子,然後就讓他接著裝。

於是滿宮乃至滿朝聽說的,都是皇帝懷疑南邊苛捐雜稅的錢和私自鍛造的兵器是貢給七王了,這才把七王叫去斥了一頓,弄得七王一病不起。

——始末聽下來,謝晗知道這是和大局有關的安排。但三四個月裝下來仍無奈得很,心下還是忍不住暗搓搓地覺得皇兄這是故意整他呢!

在外面的時候是天天悶在船上或者悶在馬車上,回宮之後就是天天悶在正則宮裏,什麽都不能做啊……

七王現下十五歲,過了年關虛歲十六,這個年紀的男子天天被關在屋裏別說多難受了。可是也只好忍著,還得裝得像,他覺得自己都可以演戲去了。

身邊的人裏,就張康和丁香知道實情,來外人的時候這二人偶爾哭一哭表示擔心,這是做給外人看的;楚良媛性子比較“正”,素日都喜怒不形於色,他回宮後養病的這些日子她一早一晚過來問安,言辭間的擔憂也有,哭鬧倒是從沒有過。

真正提心吊膽地就只有易奉儀了。

看他總不好,易氏就特別扛不住,有好幾次明明想好好說話讓他開心,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避出去緩過來後再回來就謝罪,謝晗還得寬慰她,寬慰幾句她眼圈又紅了……

倒是這種事次數多了,二人反倒親近了些。謝晗不敢告訴易氏實情,但再見她要哭,就搶先一步哄她說“沒事啊,沒事,我感覺挺好的”什麽的,之後的謝罪什麽的就自然而然地免了。

張康和丁香互相看看,覺得挺好。

這天易奉儀卻是和楚良媛一同來的,進門見了禮,還沒說話呢,易奉儀就先哭了。

這情狀可沒有過,宮人們面面相覷,楚良媛沒好氣地一瞪她,聲音四平八穩地稟話:“殿下,過了年關又是采擇家人子的時候,惠妃夫人方才召妾身去說了這事,說是太後吩咐給殿下身邊……再添兩個人,問問殿下想要什麽樣的,惠妃夫人幫殿下留意。”

怪不得易氏扛不住,這話連楚良媛在說到一半時都滯了一瞬。

謝晗躺在榻上滯得更厲害了:幹什麽啊!自己才十六歲啊!楚氏、易氏是正經召進來的不說,尚寢局那兩個比他年長的大宮女也都是按規矩封了孺子的。

……母後怎麽還要往他這兒塞人啊?正則宮住不下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和他有過同樣的顧慮,楚氏頷首淺笑,主動又提了句:“殿下來年要賜府出宮了,聽說陛下已為殿下挑好宅子了。”

謝晗:“……”

旁邊的易氏眼淚已經淌下來了,一點聲音都沒有地垂首站著,手指頭都攥紅了。

原本只是裝病的謝晗這回真的覺得頭疼了,躺了一會兒驀地起身往外去,必須見皇兄去不可!

他一急就直接往外沖了,照他自己的意思直接沖過去最快,而且還洩憤。

丁香和張康嚇了一跳,這麽過去之前不是就白裝病了麽?趕緊吩咐把暖轎備好,把七殿下拖回來塞進去,張康一疊聲地跟他念叨:“殿下冷靜些……冷靜些!”

好在到了紫宸殿的時候,謝晗已自己冷靜下來了,上長階的時候沒忘了裝得很虛弱,進了內殿施禮都施得軟弱無力。

皇帝氣定神閑地讓旁人都退下,只留了陳冀江在,殿門一關上,七殿下他就“變身”了。

“皇兄!能晚點給臣弟賜府嗎?在采擇家人子之後就行……”

謝昭聽說了惠妃剛召楚氏易氏去說了給七王添人的事,從他一進殿就猜到他要說這個。當下也不覺得意外,抿了口茶:“晚賜府有什麽用?母後拿定主意要給你添人,晚賜府也不過讓人家先回家待嫁去。”

謝晗傻眼。

謝昭這麽應付著他,自己心裏其實也是同樣無奈。來年采擇家人子,他這當皇帝的其實才是頭一個要“添人”的啊!照他自己的意思,他對這個沒興趣,前朝的事已經夠多的了,後宮就是個給他平添壓力的地方。

再者,上一回選進來的他還沒見過幾個呢,何必再多幾個放在宮裏當擺設啊?讓人家好好嫁人多好?

他這麽想著,可“不選”這話一說,母後不答應,惠妃淑妃也輪著來勸,他也為這個頭疼五六日了。

——所以七弟你自生自滅去吧,大哥我自顧不暇,沒空管你啊!

謝昭心底自語著這個,從容不迫地把垂頭喪氣地七弟給打發走了。想了想又心裏有愧,讓陳冀江趕上去遞了句話:“病可以好起來了。”

各樣情況好像都是一夜間湧過來的一樣。

年關將近、七殿下病愈、采選在即,後宮一片議論,連帶著六尚局都跟著熱鬧了。

但雪梨的這一方小院裏,半點都熱鬧不起來。

岳汀賢因為蒸餃的事至少三個月不能往禦膳桌上呈東西,紫宸殿自也輪不到她進了,眼下過得跟“賦閑”似的。偏巧還趕上宮女們可以晉晉位的時候,禦膳房這邊幾乎都往上晉了一階:子嫻由恭使晉了常侍、她這“禦膳女官”的名頭別人不敢改,就直接把份例用度都提到了正五品,典籍上也添了句“章和六年末,晉正五品”。

汀賢晉位的事就自然而然地因為那碟子蒸餃給壓住了——她還比雪梨子嫻廚藝都好,本是直接晉一品上去都有可能,現下煮熟的鴨子飛了,看誰都不順眼。

幾天下來,雪梨心裏不太好過。

她並不知道汀賢在外面的時候借著和自己交好的幌子在陛下面前博註意的事,只知道自己說完了“較勁”的那點事之後陛下就找蒸餃的茬了——所以她就覺得這茬找得有點過啊,只是幾個月不能呈禦膳也就罷了,還耽擱了晉位,汀賢其實也沒把她怎麽樣。

於是雖則皇帝很“體貼”地直接找了汀賢的茬、讓汀賢並不能把這事賴到她頭上,她還是越想越心虛……

眼瞧著年關近了,雪梨左思右想之後,挑了匹質地上佳的緞子出來。這緞子是皇帝南巡時給她帶回來的,桃紅底色上用金銀線繡出花枝,看著妖嬈華貴卻並不艷俗,做個鬥篷攏在外面最合適了。

雪梨有那件白狐皮的鬥篷了就暫沒動這料子,現下咬咬牙拿給豆沙,讓她照著汀賢的尺寸給做件鬥篷出來。

“過年了,這顏色喜慶。裏面多塞點棉,邊緣鑲個白毛邊吧。”她邊想邊說,看了看布匹的幅寬長度,又道,“夠用的話你給自己也做一件,若不夠我那兒還有個淺粉的,質地一樣,回頭拿給你。”

豆沙一貫聽她的話,覺出她可能是想緩緩關系,抓緊趕制,不過兩天就做好了,剛好除夕。

鬥篷送過去,岳汀賢卻沒收,豆沙拿回來的時候有點為難,見雪梨也面色不好,躊躇道:“我再去試試……”

“算了。”雪梨不想讓她為難,伸手把鬥篷拿過來扔在床上,驀地掃見豆沙手心裏兩道紫痕,眉心皺蹙,一捉豆沙的手,“這怎麽回事?”

這種紫痕在她們宮女眼裏太熟悉了,是竹板打的。板子落在手心上可疼了,雖然傷不到筋骨,但這疼痛能折磨人好多天,尤其是幹活的時候最可怕——汪萬植當初就拿這個欺負她們來著!

豆沙自也不好拿“磕的碰的”這種理由蒙她,往回縮了縮手,垂首說:“昨天下午我拿廳裏的點心吃,岳姐姐瞧見了,說我沒規矩……”

雪梨怔了一瞬,遂即便怒了!

她一貫喜歡在廳裏放些點心,就是為了讓他們吃著方便的,從汀賢子嫻到福貴豆沙都很習慣這個,兩年來都是如此。

她覺得這院子裏就他們幾個,都是宮人也分不出什麽尊卑,過得舒服自在才最重要嘛!

汀賢突然拿這個刁難豆沙算怎麽回事?

冤有頭債有主,她若知道皇帝挑蒸餃的錯是因為她,拿豆沙出氣就不對;若壓根不知道……拿豆沙出氣就更不對!

這事橫看豎看都跟豆沙沒關系嘛!豆沙既不進禦膳房也不去紫宸殿,汀賢拿她出氣不就是欺負她年紀小位份低麽?

雪梨打開櫃子取了一盒子蜜餞往豆沙手裏一放,安慰她說“沒事啊不理她,以後該吃還吃”,自己推門就出去了,打算跟岳汀賢說個明白。

這麽下去不是個法子,就照汀賢這樣逮誰看誰不順眼,矛盾只會越演越烈。還不如早點攤開了說清楚,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朋友就少打交道。

雪梨推門而入的時候,岳汀賢正在房裏讀著書。房門猛被推開她面色一凜,睇一睇進來的雪梨,又緩出一笑:“有事麽?”

雪梨站在門邊蹙蹙眉:“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你別拿豆沙出氣。看我不順眼你沖著我來,對著豆沙去那叫柿子撿軟的捏!”

她性子一貫的軟,這話卻說得並不客氣。汀賢也有些意外,滯了一瞬拍案而起:“你橫什麽?陛下給你個女官的位份你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汀賢借著這事把從前的火也撒了出來,至此就吵開了。

子嫻過來幫著雪梨,她脾氣本來又爆,一句句回得全在點子上:“陛下賜的位份也由得你多嘴?你嫌命長?”

豆沙和福貴在中間拉架,雪梨還好,汀賢和子嫻就算硬碰硬地來勁了,一言一語針尖對麥芒。好在都是在宮裏久了的,面子薄,針鋒相對罵出來的話也就那麽回事。這要是擱外頭,估計就要扯著臟話罵街了!

子嫻說汀賢“給臉不要臉”,汀賢罵子嫻“跟紅踩白勢利眼”,罵著罵著罵急了,汀賢猛一推過來勸架的豆沙,豆沙猝不及防地跌到一邊,額頭在桌角磕一口子。

這回全老實了,房裏鴉雀無聲。

磕破了就得請醫女,請醫女就得稟陳冀江,陳冀江鐵定得問怎麽回事。就算這個能敷衍過去也還是有麻煩——過年,宮裏不能見血,怕晦氣。生孩子什麽的另說,其他的,都免不了罰。

雪梨一細想魂都快嚇飛了,但最後還是只能她去稟陳冀江——汀賢才不去呢,推子嫻和福貴去也不合適,她好歹混得好,他們去可能就更慘了。

在外殿等了半天才等到陳冀江,她把事跟陳冀江一說,陳冀江都差點給她跪下:“小祖宗!大過年的你們幹什麽啊?”

她們也不想啊……

雪梨後悔不已,早知道不去跟汀賢掰扯了。她不去,汀賢就不跟她吵、子嫻就不來幫忙,豆沙也就不會在勸架中被推那一下了……

陳冀江一個頭兩個大,知道過年的時候講究最多,進殿去稟的時候頭都不敢擡。

一刻之後,四個姑娘連同福貴一起,全跪到內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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